组成中国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的成员们,由国家教育行政部门从学科专家、中小学教研人员及中小学教师中选拔产生,任期四年。
按规定,委员们组成一个信息库,每年参与审定的委员从信息库中随机抽取,不对外公开。
可事实上,“抽取并不是太随机。”一位不愿具名的审查专家说,往往“审查还没开始,大家就知道名单了”。这是业内公开的秘密。
因此每年3月或9月,正值教材编写申请立项,出版社就拿着还未送审的教材,上门拜访委员“求指导”,或者请委员讲课。
“委员不能白干活,捎个礼品,给点辛苦费,在业界稀松平常,但并没有明码标价。毕竟是搞学问的,谈价钱有辱斯文。”鄂教版科学教材编辑向春说。
有钱还不见得能办事。“走关系,要靠熟人,不熟委员都不搭理你。”人教社某教材编辑刘勇说。这些刘口中的熟人,大都是编写组的主编。一般情况下,请哪位委员“看教材”,“表示多少合适”,这些出版社都会一一询问主编,甚至拜访委员也需要主编开道引荐。
未被公关的委员的确有。一位不愿具名的教材审查专家说,他也曾多次接到出版社请求“拜访”和讲课的电话,每一次都回绝。
小小的教材审查圈,已然形成一套运作有序、成熟的潜规则。潜规则之下,“优胜劣汰”的竞争法则被无情打破。
“我的教材质量高,但还是怕你走关系。”向春说,圈内人心里普遍筑起这样一道防火墙。卢新祁就深有感触。
2001年,新一轮教材立项申请在全国铺开。曾主编《自然》的卢新祁希望沐浴着改革的新风,编一套高质量的新教材。次年,他的教材很快由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递交立项申请,与此同时省内竞争者还有另一家出版社。
当时卢新祁并没有嗅到风险,反而觉得势在必得。谁知,立项阶段就被刷下。圈内人告诉他,“你们出版社的‘工作’做得不到位。”
“从编写、立项到审查通过,公关的作用逐步凸显,它直接决定一本教材的生或死。它的花费自然也不小。”鄂教版科学教材编辑向春说。
正式印刷前,一本书的成本至少在一两百万,甚至可能三四百万,其中编写者的来回吃住费和稿费均是小头,公关费占了绝大头。
“租型”背后的地方利益
公关大战的背后,拉扯出的是一条交织复杂的地方保护利益链。
2014年9月,仁爱所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宣称,虽然清远教育局振振有词,但更换教材背后,是赤裸裸的地方利益保护。
“为何更换后得到使用的教材,都是地方出版单位‘租型’教材?”仁爱所负责人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质问。在清远,原计划替代仁爱英语课本的“人教版”是广东省“租型”教材。
何为“租型”?课改前,人教社编写的教材是国家唯一指定教材,受生产能力所限,为保障每年9月学生开学能拿到书,人教社就将教材的胶片“租型”给各地出版单位,后者则委托地方出版社印刷,由新华书店独家配送。而各地出版单位只需按照教材总码洋(定价总额)的3%-4%向人教社支付“租型”费,余下96%-97%全收入囊中。
“如果某个出版单位独揽某个省教材发行,那么一学期教材的总码洋有十几个亿。”一位教材审定专家说,这么肥的市场,各个地方都想实现垄断。
果不其然,教材市场放开后,各地地方出版单位想尽办法保留“租型”。他们冠之以“招投标”的新名,要求教材出版发行机构由竞标方式产生,未中标的出版社,继续走“租型”的老路。
金钟罩有了,各地方于是迅速划分领地。
2013年,江苏连云港市突然决定将一直使用的苏教版科学教材换成湘教版,得知消息后,江苏教育出版社紧急前往连云港“做工作”。
“毕竟是省里头的自家人,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,后来苏教社还是守住了连云港。”该出版社科学教材编辑冯宇说。
“地方保护主义、利益集团等多种政治、社会、经济因素夹杂其中,导致今天教材之乱局。”高凌飚认为,这个问题要解决,绝非教育部门一家的事。
教材市场乱象,早已不仅是教育问题。